Potery for Exhibition
展览诗集
彷徨
我有名 有姓 29岁
我有快乐 有悲伤 没有对象
我是联大的 中诺基的 泰莱的 申洲的
富士康 简龙工业园 新郑航空港 辛德勒西餐厅的
我是7639 11515 6100350 工号12
我是他们嘴里的 空想家 不现实 文艺青年 还没有醒的
屌丝 草根 单身一族 困难份子
可上述统统的这些
都没有让我的代号终结
我现在依然还要无比骄傲的告诉你
我又多了一个绝对高逼格牛顶天的庞大称谓
“北漂”
如此寒冷的一天,雪在北方飘着
枯树枝里逆转着北风。
鸽子在灰色天空盘旋。
谁曾想你只有一个春天 ,而后是漫漫寒冬。
该怎么绝望?怎么渴求?
生活如蒲花,荼靡盛开在荒野冬湖边。
飞絮和尘土结着霜冻。
日子诅咒了般,被铁管紧紧锁住咽喉。
大街上奔波的人群,如河里的冰,
碰撞 忍受 碎裂着来回移动。
做核酸的队伍中有
张寒冷
王困惑
李冬夜
赵迷茫
孙愤怒
刘忍受
户封控
齐高压
谢顺从
田失业
任崩溃
程冷漠
韩铁皮
宋泡面
胡加码
贾上班
范焦虑
徐忧伤
杨贫穷
陈贷款
吴苟且
还有许许多多同名不同姓的人
在晚上十点钟东倒西歪的队伍里站着
等着一个叫黑光明的人录入身份证
然后让白机器护士
用一根无辜的棉签
将各自的名字
捅入更深的迷雾中
工人在车间里找
农民在田地里找
政客在会议室的谈判桌上找
寻找自由
老实的人在放框里找
狡黠的人在圆圈里找
玩世不恭的人在醉生梦死的酒杯里找
寻找自由
有人在盛夏的夜晚死去
他说自由女王背叛了他
我去向南方又去向北方
去向大西洋底又去向喜马拉雅山巅
太阳下找
星辰中找
找遍每一个有可能找到的地方
遇见路人我都会问
你见着自由了吗
一个囚犯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快脚走近狭小的铁门
将手摸向腰间
以为能找到打开自由的钥匙
我去见了一个很久没见的朋友
他已不像曾经那样说起理想
只是漫无边际的聊着
那无关自由的任何一句话
我来到黄昏的闹市区
本打算停下来
但似乎已毫无意义了
我看到剃头匠在打理着尘世的美与丑陋
就像是收拾着自己的虚伪
路灯像上帝的眼睛
汽车轰鸣做着疯狂的审判
那未完成的梦 一个个疾驰在途中
问那皎洁的明月啊
能否淘的尽这世间污浊的自由
喧嚣的街道上穿梭着撒旦的影子
一个乞丐敲打着钢镚儿的碗
发出梦呓般的乞求之音
想在那里面找找自由
在我邻居释迦牟尼那里
他说解脱不仅仅是放下
他愿意重新说说自由
得让我先上柱香
他暗示自由有时是捆绑生命的业障
我穿过荒凉的戈壁来到一片草原
遇上天使和魔鬼的女儿
就坐在受到惊吓而奔跑的马头上 衣着华丽 眼神迷惘
我乘着洁白的云朵如同乘着床头的墙壁
若有所思的对着咀嚼的羊群
一无所获的领悟着
那不知道是谁曾说过的关于自由的话
有人拿着金卡在眼前一甩
说那里面都是自由
我顿时陷入无知沉默
或许那自由是我从未有过的领悟
我在最后一道晚霞中眺望
在最后一趟末班车后追赶
在最后一声几乎听不到叹息的睡梦中紧握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到底要怎么做
才有能找到自由
当我沉睡时 当我领悟时
当每个破晓的天色又泻满大地时
我知道每一缕阳光都充满意义
但它又好似虚无 如同你的每次觉醒
灵魂的闪电与命运的野草 来回厮杀
某个黄昏的无意间你会猛然发现
光辉的思想正如流星般坠落
在每一片轰鸣的大地 每滴血中
远处的大风和近处的云朵
像奴隶 在每一双仓促的脚步下变换
变换成霜 变换成雪 变换成每一片黑了的天
我眺望生命之河 那里波涛汹涌澎湃
可当从梦中抽回 却听不到任何心跳的声音
于是当你无数次领略了日升日落的时刻
不得不承认 每一块骨骼都浸满了铜绿 像每滴血
我从荒芜走入丰盛 在大地的更深处
在太阳的疲倦里 在月色的隐现中
在一万次的等待与万万次的孤独时
在怀疑与相信之间徘徊 失落 倔强与坚守后
我感到曾经那些他或他的叹息和雄心
而现实的车轮飞旋
我觉得有时我比国王还要富有
有时又赤贫的如一块路边随处滚落的石头
我在女巫的咒语中挥舞手臂
像每一团愈熄愈燃的烈火 像每滴血
你我不过是杏花营轨道边的一株野草
在石头垒成的城堡里做着白日的梦
越过穴蚁般的人群和蠢动飞舞的孤蛇
人类隐秘的欲望浅藏在混乱语言的手掌纹下面
你我不过是杏花营轨道边的一块石头
用体内的炽热来抵抗外界的寒冷
当蹒跚的脚步赶不上头发的飞翔
风起的时候你会看到大街上闪耀着狂野的踉跄
你我不过是杏花营轨道边的一场私欲
在四季的刮起的风中饮着云露嚼着日月
钢铁和白雪在太阳下的骨骼深处奔走凝固
琥珀与玫瑰在月色里的诱惑中安慰着生死
你我原来就像是杏花营轨道边的一阵幻梦
狂喜或失落都是来自血液和尘土
在那些光影和传媒放大出时代名利秀场的真实背后
是亚当夏娃在物欲的河流里澎湃着爱与恨的疯狂交错
几场寒潮过后,树枝终于光秃秃了
白天挂云朵,晚上挂星星
无数冰冻的梦,也散落其中
每一株草都攥紧风,燃烧着翅膀舞蹈
每一根松针都刺破月亮,在夜里发着光
群山矗立北方,倾听失眠者的祈祷
今夜定有人疯狂,提着星星的灯盏
今夜定有人哭泣,迷失在荒凉的长街
蒙着太阳的灰烬,用异乡的月
一遍遍洗礼,漫漫奔波之路
每天早晨六点半起床
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关上门走到街上
买了早餐吃着走到皮村西口公交站
拥挤的人群一个挨着一个
都在焦急地等待306或639的到来
跟着赶车大部队勉强挤上公交
一路颠簸摇晃着到了草房地铁站
检查过安检排队等地铁
好不容易坐上了车
肩膀挨着肩膀前胸贴着后背
仿佛听到月之暗面沙子与沙子的摩挲
我感到了蚂蚁发烫的骨头蜥蜴跳跃的呼吸
有一次看到一个女孩的包被地铁门夹住
仿佛夹住了那无人问津的梦想
我的心一瞬间感到了莫名的疼痛
不知道颤抖的灵魂是在哭泣还是歌唱
我活在北京
泥石流席卷我漂泊的生活
沙尘暴弥漫我流浪的岁月
除了青春的枯萎身体的苍老
关于理想与爱情还是什么都看不清
我活在北京
每天在三环和五环外的幻觉中穿行
破碎和无助充斥着我千疮百孔的命运
自由和光明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梦
我活在北京
看着建国门高耸入云的办公大楼
这时代的美丽让人感觉摇摇欲坠
我来到商场自己临时的工作岗位
贩卖着青春廉价的微笑和柜台产品的昂贵
多年来付出所有依然无法将坚硬的现实改变
还是无法将坠入深渊的生活打捞上岸
这物欲横流的洪水在每一条街上泛滥
这物质至上的火焰在每个人心底蔓延
我活在北京活在自我幻觉的洞穴
活在现代大都市坚不可摧的冷漠城堡中
从不知道明天的风要吹向哪里
也猜不出自己会在哪一个地方继续颠沛流离
我活在北京这里是首都
是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
这里有天安门有颐和园有雍和宫和屹立了几千年的长城
可在祖国的心脏里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不到自己心跳和呼吸
我活在北京
下班了经常赶最后一趟末班车回到出租房
进了门开了灯卸下虚伪的面具和假装的坚强
有时会对着苍白单调的墙壁傻傻的发呆
有时真想关了灯在狭小黑暗的屋子里大哭一场
有一次深夜喝醉了我去到温榆河边吹风
寂寞和孤独在我的胸口隐隐作痛
无论是往左还是往右生活从来都没有一个真正的出口
暴风雨过后只是更大的暴风雨我从来没有见过一次彩虹
我活在北京
活在这八百年来的帝王之城
精神在大海里遨游身体悬在半空
被撕碎的生活在滴血我只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我活在北京
活在四月的荒原和春天的废墟之中
如果你在珠三角长三角的某个工厂干够了想要逃离
那么欢迎你来到北京
工业给了我机械的身躯
我却用它舞蹈灵魂
失落的人在北方
一口一口将月亮吃掉
喝醉了在废墟上抽烟
熄灭星空的灯盏
碎石子离开了家
野草开口歌唱
天边的云朵渐渐暗了下来
幻化成盛夏的挽歌
海水迷失在八月
燕山围困着黎明
无数的花朵
依偎着无边的夜幕哭泣
草原上没有一丝风
广场上没有一个人
放浪的游子飘在温榆河上 彻夜不归
我们像石头一样顽强又倔强的滚动在北方
我们像麻雀一样忙碌且悲伤的徘徊在北方
我们像野草一样葱郁又荒芜的飘荡在北方
我是一名中国工人
遍及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有我们的革命同仁
也许是出于有意 也许是迫于无心
可我们都真真实实的站在这里
用喂马劈柴的双手来周游世界的风云
我是一名中国工人
在钢筋水泥的欲望大楼里圈养着我们的廉价青春
春夏秋冬的变迁不属于我们
粮食和蔬菜也不再需要我们关心
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将Made in china的神秘字符疯狂流淌到四大洋
和七大洲的每条河流与街道的中心
再用那十月革命后所带来的战利品
来换取一张张年关将近时想要归家的票根
我是一名中国工人
任三点一线的日子在光阴的齿轮中爆裂翻滚
那漂洋过海的集装箱码头上装满了我们一无所有的瞬间追寻
内心的星火呼啸而来
暴雨入胸怀 大风吹不尽
于电闪雷鸣中我扪心自问
何时给自己一次生命的彻底狂奔
八千里太远 三千里太近
我们在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广袤土地上连夜生存
我来自农村 你来自乡镇
我们同在这繁华如梦的坚硬大都市里赤脚打拼
迎着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枪声
我想给那大洋彼岸金发碧眼的雅皮们写封信
一封无处投递的信
告诉他们春天的花朵有艳
告诉他们空中的鸟儿飞多高
告诉他们那地面上行走的人啊穿的看似有多体面
嗨 真让我们羞惭
我们在车间的温床上无地自容着恍然入眠
不知怎么就毫无征兆的从梦中惊醒
满怀的不解 钻心的疼痛
我更想要问问他们为何黎明的太阳布满了乌云
为何雨后的天空没有了彩虹
为何城市的夜晚灯如白昼
又为何曾浩浩荡荡的河流里如今却尽是金光闪闪或荒草丛生
那里长满了垒如长城的中国工人
长满了漫山遍野的中国工人
长满了手握青铜的中国工人
长满了吞云吐雾的中国工人
长满了铁甲铮铮的中国工人
长满了沉默如谜的中国工人
长满了中国工人
长满了中国工人
长满了中国工人
我是一名中国工人
工人的家是一张铁架子床
几个人挤在集体宿舍 恐怕是要让地产商饿死
工人的家居无定所 搬家时也不用搬家公司
背着包袱 提起被子 他们说那是浪迹天涯
工人的家在单身公寓没有什么的声音
深夜里只有墙外头的大风吹刮着铁窗大玻璃
工人的家里什么都有 有毛巾 有牙刷 还有等着该修的热水器
还有那一盆一盆的热血 一盆一盆的无助 快被女主人一勺一勺
的舀尽
工人的家是由麻木与孤独堆砌而成在生存路上
挽回的一段呼吸
工人的家是在归乡的票根上
洒满了心酸和幻想的荣誉
工人的家是搭上时代的加班车却怎么赶也赶不上那总被他们无视存
在的脚步
工人的家是爱情落下的后遗症
满城的大夫都关了门 那瞧不着的疼痛在隐隐作祟
工人还有一个家 还有一个家在心底
那里有亲人的期盼 那里有热情的泪水 还有一颗总被刻意隐藏
着的真心
工人还有一张床 还有一张车间的温床
没日没夜的烘烤着鲜活的身躯
累了也不能将眼睛闭上一闭
没完没了的订单就像是他们在炽光灯下种下的麦子
可女主人啊 马达发热了 是该加油还是加水
马达发热了 是加油还是加水
走出四点一刻的厂区大门
北风裹夹着咳嗽的青春
四周前后踮脚赶路的足音下
山东葱花卷饼 羊肉汤泡馍
袜子 保暖裤的叫卖声
和生活的魔鬼
在黎明前劈头盖脸的袭来
璀璨的星河下
冷幽的月色中
人群蒙面奔走
如一场深冬的雪
当孤独将你再次抚摸
三月的黄昏比寒冬还冷
当光阴在你的胸膛掠过
你肩扛自己却面露窘色
三分理想七分现实的比例分割
在青春的尾巴上依然居无定所
你从来都不知道一只寂寞的青鸟
该在一棵什么样的枝头上做梦
在每一个时光停滞的地方
每个被世界抛弃的时刻
花边新闻娱乐头条已不能让你再次微笑
身体越来越空就算是熄灭所有欲望
也还是无法安然入睡
伫立在清晨的小雨中的
窗外九只白鹭安慰着躁动不安的尘世
身披蓝色工装的工人故作镇定的
忙碌着尴尬难隐的麻木灵魂
你坐在钱塘江边一个人默默抽烟
想将悲伤涌进大潮深处最后却于事无补
在每一个时光停滞的地方
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时刻
如果月亮可以被拯救
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疯狂的力量
给我一份救赎似得悲伤
或给我一场致命般的欢愉
最好能让我灵魂出窍一回
可下班疲惫的身体还在宿舍的上铺咯咯作响
从江浙沪到山海关你整整用了十年的荒唐
其实只有你自己知道
热闹狂欢的人群从没有一次将你的孤单真正带走
在每一个时光停滞的地方
在每个被世界抛弃的时刻
无尘衣 无尘帽 无尘靴子
车间流水线上下
已是显得干净无比
可我们的表情还是无法舒展
一年比一年飘荡的厉害
双手越来越跟不上机台的节奏
重复 重复 来回重复
我们的青春
在螺丝 红色电源线
和微型电阻里消耗着
一年比一年沉默的厉害
从深圳到东莞
从嘉兴再到北京
十多年青春就这样
静悄悄流走了
每一座车间的水泥地都很厚很厚
每一片月色下都有烟火
每一截桃枝里都有春天
我们的心也随着
城市 工厂 车间
来回辗转
在繁茂里枯萎
在凋零中生发
瞧
多么像这一场场
来路不明的雾霾
我是工业的废水
倒在厂区不是
流向河流不是
只能在城市无尽地轰鸣中
慢慢将溃裂的自己熬干耗尽
你是时代的尘灰
没有形状
没有名字
徒然在没有方向的风中
毫无意义地飘来荡去
我看到印有皮村两个字的门楼在风中矗立
看到进进出出的车辆被欲望无尽驱使
看到飞机几分钟一辆从头顶轰鸣而过
看到下班后公交车上卸下一张张疲惫的脸
看到有人在街上悠闲地遛弯遛狗
有人在垃圾箱旁捡纸皮塑料瓶易拉罐
看到成群的蚂蚁在暴雨前搬家
看到寂寥的星星在夜雾中消散
看到水果店卖着三块钱一斤的紫葡萄
看到服装店打折处理着50元两对的特价鞋
看到有人在烧烤摊光膀子喝啤酒
有人喝醉了当街向另一个人跪下说我错了
有人在彩票店认真地研究中奖号码走势图
有人三五成群走在路上聊着虚无的明天
有人在理发店盯着手机屏幕烫染春天的发型
有人在丁字路口下象棋爽朗的笑声穿过几条街
有人在街上谈着左手牵着右手的恋爱
有人在村口集体等车准备去上夜班
这是皮村
这是皮村的夜晚
我知道我看不到的会更多
我看不到多少人在关了灯的房间里黯然神伤
看不到多少人在生活这坚硬的大网上死死挣扎
看不到村南废墟上长了多少颗倔强的野草
看不到村东温榆河岸边谁在绝望地来回踱步
看不到梦想在哪些身影里日渐枯萎
看不到生活在哪些脚步下着火燃烧
看不到成长以何种形式让谁沉默不言
看不到青春以何种声音将谁瞬间撕裂
看不到拉着行李箱的人茫茫然去了哪里
看不到一个人打包夜宵回到出租屋后的孤单
看不到梦想多高多远虚幻的如一副星河画卷
看不到失落几斤几两把谁的脊背重重压弯
看不到小巷的深处有多少花开多少噩梦
看不到繁华的街上有多少庆幸多少逃离
看不到南废墟的尘埃覆盖了多少漂泊者的眼睛
看不到北运河的水流进了珠三角多少游子的心
看不到幸福和快乐在哪一颗树上冰冻凋残
看不到忧郁和诅咒在哪一条街上肆意蔓延
看不到多少中年男人酒后的愤懑多少妻子在哭泣
看不到多少钞票在空中起飞多少尊严在片片下坠
这是皮村
这是皮村的夜晚
白天打
夜晚打
上班打
加班也打
一天要打两万颗螺丝才能完成生产任务
资本控制着工厂
工厂遥控着主管
主管呵斥着员工
工人紧握着电批
电批挤压着螺丝
螺丝冲击着螺纹
螺纹弯曲旋转着钻入螺孔
如同钻入资本家无底洞般的花花肠子
打螺丝的女工
用她特有的柔软抵抗生活的坚硬
时光在车间单调苍白的重复
螺丝在惯性地旋转
女工的红颜爱情理想家庭
渐渐被无数颗螺丝钉淹没
淹没腿
淹没腰
淹没嘴唇
淹没眼睛
直到淹没了自己最长的一根黑发
成为炽光灯下机械的隐形人
坐在车间的机台前
发出月色般的呼吸
把电烙铁螺丝批马达蜂鸣器注塑机
把拉链门襟袖子领口缝纫平车
变成声母韵母单音节双音节
变成名词动词形容词
副词介词感叹词
用定状相从的句法
主谓颠倒的混乱语式
去抽离铁锈味儿
去感受车间窗外四季的风
让自己机械身体内
那骨髓深处工业的血和唐朝月亮一起复活
滚动如流水线上那
源源不断的下落不明的崭新产品
一个五月的隐喻
推土机切割机纸一样薄粉碎一切
一群人的离开
奋斗的留下的海水的咸渗透生存
不久之后这里将是一片废墟
这本是在废墟上建造出的一个奇迹啊
这建造与废墟的过程
和工友们的生活何其相像
朋友也不必过于悲观
皮村这片现实的开荒地
理想的试验田才刚刚开始
物理的空间随时可被拆除
精神的凝聚才能星火燎原
那就让我们带上这微小的火种各自上路吧
顶着冰雹迎着风雪怀揣胸中那份热
匍匐着蹒跚着倔强着星夜疾驰
相信吧所有的路都是连着的
所有的水也终将汇于一处
在山高水长蜿蜒曲折的道路上
日后我们就以光相认
炽光灯照着失眠的车间机器人
发烫的大脑思考着霉变的生活
浮肿的眼睛里布满铁屑和血丝
绷紧的二十根神经惯性的在机台前来回摇摆
工业区的高墙切断了星空
黑色的缝纫线穿起二十八星宿的暗影
疲惫到近乎报废的身体内
下起了英仙座百年不遇的流星雨
滚动的流水线运送着待价而沽的玩具月亮
疾驰的脚踏板上刮起了物质内核的沙尘暴
密密麻麻的针脚里暗藏着八八六十四卦的玄机
命运之神却被丢弃在废布头包裹着的垃圾桶里
一卷又一卷那红色白色蓝色褐色的线
足够从太平洋扯到大西洋
也可以接上火星的无线电
向太空银行架势兑现青春的空口支票
为人打嫁妆的是裁剪工
为人作嫁衣的是缝纫工
无数的布匹足够做一架
通到十八层地狱的温床
无数的线圈足够将自己
缝制到作茧自缚的圆度和厚度
可春天被黑夜秘密凌迟
听听呐
灵魂哭声和轰隆隆的机器声
混合成了GDP先生变性未遂的工业交响曲
流水线如同手臂
电子屏如同眼睛睛
我的大脑是日夜轰鸣不止的发动机
我们在太阳般的炽光灯下疲惫地做梦
啊车间车间
这里不是我的家我家离这有三千里
螺丝钉好似双脚
包装箱宛若脸庞
我的外衣是一张两千多块的工资单
我们在月夜般的车间中梦幻的活着
哦车间车间
这里不是我的家我家离这有八千里
我的青春在这里在这里飞扬在这里迷失
多少次我站在车间梦中仿佛回到了故乡
可是故乡早已变了模样
变得陌生变得遥远
我的身体被困在车间
慢慢变成了一个零件
没有理想没有热血
只剩下一副干枯的身躯
在车间在车间
车间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再也回不去
蓝色的工衣上沾满污渍
油汪的双手散发着铁锈味儿
凌乱的发丝间藏匿着切割机抖落的光
我拖着疲惫的双腿从工棚走来
厨房客厅卫生间打扫一遍又一遍
宝宝的奶喂了一顿又一顿
扔垃圾透透气再溜溜狗
我卸下匆忙从雇主的别墅里走来
加快把水泥搅匀
加快将砖墙多砌几层
加快把钢筋铁架绑结实
我带着满脸的尘灰从工地走来
忘掉赶货的流水线
忘掉生产主管的大声吼叫
忘掉被命运抛弃后凝固的深深绝望
我脱掉铁网般的无尘衣从车间走来
我们似流浪的风
我们如漂泊的云
我们是背井离乡日夜兼程的浪子
我们把紫荆花和蝴蝶兰般的爱涌进梦想里
有人穿着黄河而来
有人穿着长江而来
有人穿着寂寂无边的硕大星河
那胸腔的河道上积满了沙石和淤泥
我们白天为生活挥洒汗水
晚上为理想披星戴月
生活虽然从来都没饶过谁
可我们也从没想过轻易地向命运低头
破碎的征途中吹响梦的集结号
即使在石头缝里也要绽放光辉
我们怀揣铿锵的心曲从车间走来
我们踏着坚定的足音从车间走来
我们共同的生活现场就叫做车间
车间可以夺去我们的青春和时间
但信仰和激情绝不会因此泯灭
让我们高声唱吧
唱出理想的远大与崇高
让我们痴心跳吧
跳出生命的不屈和倔强
我们身披腐烂的月色从车间走来
我们卸下工作的疲惫从车间走来
我们抖擞机械的身躯从车间走来
我们忘掉青春的流逝从车间走来
我们趟着光阴的大河从车间走来
我们重拾太阳的光辉从车间走来
我们从车间走来
我们从车间走来
从798到皮村
路过东坝西北门
这里已是废墟一片
蓝色的大网乌压压地罩着推倒后
高低不平的砖头瓦砾
塑料泡沫红色墙根白色垃圾
和旋风卷起的石灰尘土
让本就阴沉沉的傍晚
凌乱中显得肃穆而凝重
远处的高楼里泛起梦幻般的光
路边飘扬的海棠花
不合时宜的柔软艳丽
多美的花啊
可惜在一场突然的夜雨后
也将像这里曾居住过的房客一样
消失在找不到方向的风中
我已越来越感到麻木 我已渐渐感觉不到疼痛
当我一次次在疯狂燃烧的废墟之上思考
我已越来越感到清醒 也越来越更加坚定
我将看到更强烈的光 当我在更深的夜里睁开眼睛
老石 我有未来吗 你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吗
告诉我 我自己无论如何都看不到
老石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你能否听懂这是在说什么
告诉我 我自己无论怎么都听不见
老石 我的心是不是还在跳动 我是不是还有期待
是不是如他们所说 当一颗心跳动的时候
所有的岩浆与海啸都将为它翻滚
老石我已感觉到无比厌倦 我需要一支葵花
它可以不向着太阳 但我心永向着它
老石 我需要一个琥珀 当潮汐淹没的时候
就独自在月亮的内部涌动
老石啊 你可知我现在或许更需要你派遣一个天使或魔鬼来将我
安慰
我已不能再像那年冬天一样自己为自己疗伤
我已不能再像那年冬天一样自己为自己疗伤
姐姐 我在江南的一座小城里住了很久很久
我竟然忘了光阴也在我的身上流转过 我忘了
姐姐 虽然我见过明艳的桃花盛开
可三十多年我从来没有真正的遇到过一个春天 我没有
姐姐 傍晚我在加班的车间就突然想起了你
窗外是一片江南的朦胧 朦朦胧胧
姐姐 不知哪里来的泪水刹那间夺眶而出
就像那个十五的晚上我一个人坐在钱塘江的江边 我一个人
姐姐 我真的想让你知道我的存在
可有只黑蝴蝶似乎始终放不过我 放不过
姐姐 我现在已不再向谁说起理想
这包括三月的野草和夜空的星辰 不再说
姐姐 我已离开了故乡太久太久
只是年复一年在车间的机台前不停忙碌
忙忙碌碌
姐姐 就在刚才我路过了世俗的春天 就在刚才
可青春的脚步就匆匆走过 匆匆的走过
呐喊
也许闪电会把天空劈成末日
也许冰雹要把大地砸成碎泥
我还是会带着一个工人的真诚与理想
穿过暴风骤雨到皮村去
也许雾霾会把道路堵成迷宫
也许飞机会把轰鸣变成毒气
我依然要带着一个工人的勇敢与决绝
穿过暴风骤雨到皮村去
我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理由
为何我要如此固执无畏地去向那里
是新世纪的曙光吗
是新工人的力量吗
还是我在车间里受够了自己是机器
夜空的残月上挂着往日的足迹
清晨的太阳里撒下未来的虹霓
热血和青春在黄土与雷声中沸腾滚动
一粒粒种子正打透钢筋水泥扎根大地
去吧去吧
穿越暴风骤雨到皮村去
那里有花和花
草和草
山河与山河
云朵与云朵
自然而然的最好相遇
我想到潮白河里游个泳
把我多年的忧郁和懦弱洗干净
洗洗我的上半身再洗洗下半身
像七月的野草一样郁郁葱葱
我想到潮白河里游个泳
把夏天的悲伤和烦恼都洗干净
抓一把云朵当肥皂
再掬一捧凉风摁进胸
我想到潮白河里游个泳
呼喊着唱出生活的荒谬
手指这着那落日壮壮胆
再带上一朵木槿花的温柔
可如今我无法在潮白河里游泳
塑料和垃圾早已塞满了河道
一群鸟儿突然的飞过六环外的上空
从燕郊到北京城需不需要办进京证
朋友 请原谅我
或许你想要的一切我都没有
我只有那些苦难的星辰和幸福的花草在黎明的露珠中为你恣意的摇
曳闪烁
朋友 请抛弃我
或许一个两手空空的人不值得你拥有
我只有一场冬夜的白雪和一把春天的野火在蹒跚的岁月里为你纵情
燃烧着
朋友啊 如果可以 最好你选择温暖我
请将南方的星座移至北方
所有世俗的光芒给我的只有沉寂与寒冷
请原谅我只剩下一首混乱的纯洁的发了疯般的破碎的诗歌
白天 我听到这个城市嗡嗡作响
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四处奔忙
大米和咖啡到底哪一个算是走走过场
他们都在讨论着有车没车 有房没房
我看到勇敢的少年在太阳下挥泪奔跑
我看到穿着红色高跟鞋的女子叼着细长的烟卷
我看到落魄的梦想家对着深蓝的星空凝望呢喃
我看到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太太在垃圾箱旁徘徊游荡
我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惊慌失措的走在大路上
夜晚 这个城市开始华灯初上
灯红酒绿的霓虹照着膨胀发酵的欲望
其实快乐或许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
不过是从那电影院走到游乐场
我看到疯狂的人群走在大街上追逐拥抱
我看到迷路的孩子站在十字街头彷徨不定
我看到跌落的星辰在豪华的餐桌上诱人闪烁
我看到来自远方的人们在他乡的土地上一年年流放
我一动不动的看着正在上演的一切
我惊慌失措的走在大路上
我如梦初醒般看着所有进行的一切
我惊慌失措的走在大路上
当音乐开始的时候
当音乐开始的时候
当音乐开始的时候
请将那尘埃里淹没的心放回天空
请将那尘埃里淹没的心放回天空
请将那尘埃里淹没的心放飞天空 哦 哦
音乐是你灵魂深处真实的呼吸
是那午夜闪电敲着天堂之门的回响
音乐是那点燃自由的火焰
散发出碎星星坠落后的光芒
将我从成人世界里带走 我已受够了那虚伪的成熟
再还我一张孩子般的脸庞 来匹配我那颗总天真着的心
身体悬在半空 找不到一个理由
千年前是那么熟悉 眼前却是如此地陌生
在我决定要忘记一切之前 我想看到 我想看到
鸟儿从黑夜里刚刚苏醒的眼睛
来吧 秦王嬴政让我们一道再去看一看那残风掠过后的的万里长城
还有 美人王昭君 不只是只有塞外的天才比较苍茫寒冷
诗仙李太白 我知道今晚你醉了酒 今夜没有月色 只有团团迷雾
但我需要你挥洒豪情来将我从堕落中唤醒 就在今夜 就在今
夜
我举目望向苍穹 这天地悠悠 天地悠悠
在隐约的星光中 放佛看到了一些身影
山河依旧美丽 可我身份不明
日月依旧明亮 唯我独此污浊
哎呦呦 哎呦呦呦呦 敬爱的孔子先生 我多想就跟在你的马车
后头
我相信那颠簸辗转的车轱辘或许能带我找到自由
现在慈悲的释迦牟尼也没空管我的哀愁 我只能在幽暗无边的夜里
点烟灌着啤酒 哦哦
素未相识的朋友 你不要只顾着笑我
我知道我也不是那化蝶的庄周 但这并不妨碍我也有权利做梦 哦
哦
如今谁能够将我拯救 我就要向谁开口 我就要开口 哦哦 哦哦哦
当音乐开始的时候 当音乐开始的时候 当音乐开始的时候
请将那尘埃里淹没的心放回天空 请将那尘埃里淹没的心放回天
空
请将那尘埃里淹没的心放飞天空
我渴望一场不顾一切的沉睡
我渴望一次真正彻底的苏醒
我渴望死而复生后以新的自己来面对这个世界
我渴望可以去到那地球的边缘
我渴望触摸到幸福的心脏
我渴望灵魂发出的光芒都能够将你我的命运来照亮
我渴望每一个人都可以穿越荆棘看到自由的花朵盛开
我渴望每一个梦想都能够爬出泥沼踏上坦途
我渴望 每一个生命都可以在充满意义里走向永久 我渴望
我渴望看到婴儿的眼睛
我渴望感到繁星的心灵
我渴望我能听到你的温柔心跳
我渴望你能了解我的真实呼吸
我渴望心底欢愉如苦痛中化茧的蝴蝶
我渴望绝望孤独像浴火中涅槃的凤凰
我渴望这尘埃之上纯真美好的友谊永存
我渴望这苍茫世界里温暖圣洁的爱情不分
我渴望这世上每一个生灵都可以在自我救赎中走出幽暗去向辉
煌 我渴望
朋友 请原谅我
或许你想要的一切我都没有
我只有那些苦难的星辰和幸福的花草在黎明的露珠中为你恣意的摇
曳闪烁
朋友 请抛弃我
或许一个两手空空的人不值得你拥有
我只有一场冬夜的白雪和一把春天的野火在蹒跚的岁月里为你纵情
燃烧着
朋友啊 如果可以 最好你选择温暖我
请将南方的星座移至北方
所有世俗的光芒给我的只有沉寂与寒冷
请原谅我只剩下一首混乱的纯洁的发了疯般的破碎的诗歌
你知道我时常备受生活的煎熬
但大多时候我不在其中
你知道我寻找自由已不是一天两天
但光阴对于我就只是像熊熊燃烧的火焰
可你知不知道现在有越来越多的隐秘话语充斥着我的理智
爱情之于我就如同水之于鱼儿
但我的海洋早已是一片枯竭
你欠世俗一个幸福
你欠黄昏一个黎明
你欠梦想一个未来
你欠朋友一份期待
你欠自由一个尊严
你欠花朵一颗露珠
你欠青春一个疯狂
你欠亲人一个心愿
你欠天空一双翅膀
你欠海洋一滴眼泪
你欠大地一粒种子
你欠雨季一道彩虹
你欠太阳一片光热
你欠月亮一份温柔
你欠辰星一次仰望
你欠恋人一个永恒
可唯独那命运啊 欠你一个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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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 2006
2008 2011 2016 年
装配工 平车工
服务生 快递员
当这些词汇
在这个冬天
在我脑海里再一次的像雪花一样纷至沓来
十多年的青春就如同流星一样
在眼前一次又一次的升起又坠落
落在心的荒原
新鲜的阳光下
铺满了 遗失了的尽是时间的残骸
我在每个晚上都将自己杀死一次
将青春这个叛徒杀死
将胆小的懦弱的苟且偷生二十余年
失败的自己杀死
我还要杀死爱情
这披着虚伪自私温柔外衣的
被撒旦诅咒过的爱情
我曾用她抵达天堂之门
可我又被她深深地推进地狱之府
那灵魂的折磨
肉体的疮伤
不杀死不足以说灵肉之爱
不杀死更不足以解生死之恨
我要用世上最锋利的刀
割开最炽烈的血口
再用最刺眼的光与最娇艳的花瓣
来慢慢熏染敷贴活着这道 旧伤疤
我曾在刺眼的太阳下奔跑
我曾在无眠的暗夜里祈祷
我曾以为我可以找到
我以为我可以找到
我曾感到理想是多么重要
我曾无端陷进现实的泥沼
我曾以为梦想终究会发光
可现在我依然还是从未将自己找到
我从未将自己都找到
我曾经被那荆棘中的自由诱惑
我曾经也被灿烂着的青春困扰
我曾经固执的喝下爱情与信仰的毒药
像一颗星辰一样的燃烧
像一颗星辰一样的燃烧
我曾拥有了温暖的怀抱
我曾拥有过心灵的依靠
我曾以为真的会有天荒地老
可最后的故事不知怎么就变了
我曾浅尝过生命的美妙
我曾深捱过灵魂的煎熬
我曾以为有天我可以活得骄傲
可我从未停止在天涯的风雨中飘摇
像一粒野草 像一粒野草
我曾经越过拥挤的人群无尽的沉默
我曾经穿过繁华的街区呼啸着风暴
我曾经找到了千万种活着的方式走下去
可有谁知道 我找到隐秘的太阳 找到了孤僻的月亮
可我却从未将真正的自己找到
我从不曾将真实的自己找到
我要日头暖
我要雪融化
我要春风柔柔吹
我要开花我要开花
我要夜不寒
我要星璀璨
我要云朵作晚霞
我要开花我要开花
我要天蔚蓝
我要山碧绿
我要河水潺潺流
我要开花我要开花
我要泥土松
我要蚯蚓动
我要蝴蝶翩翩飞
我要开花我要开花
我要思无邪
我要学无涯
我要有志事竟成
我要开花我要开花
我要梦实现
我要爱永远
我要春满人世间
我要开花我要开花
我是一粒八月种下的麦子
历经九个月的煎熬冻晒
如今五月到了
我归家的时候也到了
我一生只有三个亲人
一个是大地
一个是太阳
我的至亲是个农民
我想到潮白河里游个泳
把我多年的忧郁和懦弱洗干净
洗洗我的上半身再洗洗下半身
像七月的野草一样郁郁葱葱
我想到潮白河里游个泳
把夏天的悲伤和烦恼都洗干净
抓一把云朵当肥皂
再掬一捧凉风摁进胸
我想到潮白河里游个泳
呼喊着唱出生活的荒谬
手指这着那落日壮壮胆
再带上一朵木槿花的温柔
可如今我无法在潮白河里游泳
塑料和垃圾早已塞满了河道
一群鸟儿突然的飞过六环外的上空
从燕郊到北京城需不需要办进京证
在故乡的所有农作物中
我最喜爱花生
它质朴纯白在泥土里扎根生出油汁
或许是因为它好吃
抑或是因为它开黄花
可我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命运
如同无法准确描述一颗花生
打工许多年后才仿佛明白
自己就如同一颗颠沛流离的花生
被浸泡被油炸
或和一帮叫毛豆的兄弟一起被煮
抑或被他们加工成产品
锁进塑料袋里
窒息而亡
我叫胡小海
住在通州宋庄尹各庄
曾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
也很有理想
可如今我的雄心
已经慢慢地快被光阴埋葬
我曾上班在长三角珠三角的工厂
每天十四五个小时下班以后
吃碗米粉喝瓶啤酒觉得生活还有希望
可一年年过去了
我还是一无所有
只是历经沧桑
姑娘说我不切实际
说我只会做梦 只会幻想
妈妈让我不吃馒头争口气
可我总感到力不从心
依然一贫如洗
我就是胡小海
再小的海也是海
晚风吹过窗台
我心依旧澎湃
仿佛从未青春
就已匆匆苍老
热血快要耗尽
可是我心还有不甘
三十多岁了
还是没有对象
女朋友你在哪
命运为何对我这样
你为何对我这样
每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
我都会感到无限的迷茫
每当夜色越来越深
我就会越清醒越有力量
脱了那件蓝色的破旧工装
旷工了一晚上没有加班
我去追逐那夕阳
我感到落寞
我感到疯狂
我虽然无家可归
这大地就是我的床
我凝望着星辰
我呢喃着月亮
任凭那深夜的露珠
打湿了我凌乱的脸庞
我就是胡小海
是一片干涸的海
四周迷雾重重
身上落满尘埃
我打工十八九年
依然原地打转
跑了十几个城市
做了几十份工作
干了无数的产品
写了几首破诗
可是我的妈妈
还在为我担心
我也常常在想
生活怎么变成了这样
不是我不够努力
不是我没有付出
不是我不相信自己
因为现实就像一团垃圾
塞满了我的喉咙
堵住了我的眼睛
我想要发出声音
我想要看清方向
不管他们能不能听到
不管你们能不能看见
我就是胡小海
再小的海也是海
晚风吹过窗台
我心依旧澎湃
我是城市孤独的月
我是异乡漂泊的雪
我是一颗日渐生锈的螺丝钉
我就是胡小海
可是我的妈妈
总在为我担心
可是我的妈妈
她总在为我担心
妈妈不要为我担心
我已经长大成人
不要为我担心
我已经长大成人
“小海哟
该找对象喽
小海哟
你啥时候结婚诶”
爱情
一个失败的大龄男青年
打工近二十载
收获疲惫 辛酸 苦痛 与红颜日渐的枯萎
珠三角是青春 理想 自由流放地
长三角是孤独 绝望 崩溃滋生处
那些不同城市的工业区 车间 流水线 机台
将青春热血 炽热梦想 几乎榨干压净
如今混迹京城求生
似燕山脚下的一株草
浪荡半生天涯客
在城市里精神的星空间疾驰
与物质时代的车辆擦肩而过
日月星辰是佳伴
山川湖泊为良友
摇滚乐是荆棘泥泞中的铿锵进行曲
心底永存一片故乡贫瘠 朴素
冬夜突突冒着火苗的麦田
想与山水相连的你
穿过命中注定的梦境
一起看并肩日出 日落
一起牵手感受黄昏 黎明
体会左手右手不同温度
讨论夜空南北相间的星星
细细感受二月的风是怎么柔软起来的
春天的旷野哪一截桃枝 先开第一朵花
当万千朵桃花灼烧着傍晚的天空
我想记住你眼中倒映出的颜色
在月明星稀的夜
可与众友们把酒言欢诉衷肠
月中歌 星下舞
一起窗前读闲书 听窗外乱雨声
在风雪夜归的夜 吟诵长长的诗
掸去身上雪
生起红火炉
然后深深拥抱
划星子的船帆
用一个眼神或吻
重新擦亮
没有月亮的夜空
天高地阔鱼雁寂
风云际会可有时
你可能记得 也许已忘记
昨夜半个中国飘下雪 是否唤醒了你
你啊 我啊 咱们该相爱了
我在南胡庄等你
四月的雨是七月的船
我用桃枝作浆划向你
风小了 你近
风大了 你远
我的一生都在梦里啊
你出现在我所有的遇见里
你消失在我一切的找寻中
我所有的青春都在沉默中消融
我所有的爱情都在无解中蜿蜒
我所有的希望都在废墟中萌芽
当三月空空的流走
我只用一首短诗去抵抗世俗
我所有的尊严都靠在温饱线卑微
我所有的梦想都临在触碰中破碎
我所有的自由都淌在漂泊里捆绑
当三月匆匆地流走
我只用一首短诗去抵抗世俗
我所有的太阳都在无知中到来
我所有的月亮都在寂寞里盛开
我所深深眷恋的你啊
这不只是爱情
这是生命
当三月再次到来的时候
请把我的短诗取走
还我的一个完整且纯洁的世俗
树枝结出星星
泥土张开嘴唇
你是春天与梦的总和
是晚风与真心的绝对值
那些叫不出名字紫色的花
编织着两个人的黄昏
半个月亮像四月的草戒指
但我总羞于给你戴上
我啊你啊这爱的哑巴
任所有情话沉没于湖底
困于生活又想要快乐
像这一湖秘密满身溺水的鱼
你啊我啊这荆棘春丛中的影子
美丽谎言如樱花凋零一地
这四月湖水里洒满闪烁的晚星
仿佛倒映着我们穿过整片森林
我始终没对你说出的那句
我想爱你
可没什么能够给你
我不能给你打工十几年的车间疲惫
不能给你城市十月散落着的片片荒芜
不能给你干涸的河流或孤独的星空
可是我想爱你
我该给你些什么
用什么打动你
我只能给你一个孩子的纯洁和天真
给你一个男人面对落日的颤抖与赤城
给你一个工人面对世界的觉醒及呐喊
给你一个用劳作的双手在土地上丰收的新希望
我也深知这些都还远远不够
我还要给你一生暖暖的时光
去守望你一世金秋的梦
故事新编
总有星星在屋顶燃烧
总有人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哭泣
总有春草魂魄 在黄土与云朵间做梦
梦见日月璀璨 在昼夜中 如箭穿行
龙骨烈烈在大地深处涌动二月的风
女巫滔滔于桃树枝间趁着夜色跳舞
星星一遍一遍洗礼着冬天刮过的层层尘埃
乌云摩擦着喉咙唱起了沉默压抑太久的歌
يايرىم ، يىراقدا ، يىراقدا
ئارزۇ - ئارمان ، يىراقدا ، يىراقدا
(爱人,在远方,遥不可及
理想,在远方,遥不可
非虚构打工
非虚构车间
非虚构返工
非虚构加班
非虚构饭堂
非虚构宿舍
非虚构青春
非虚构漂泊
非虚构腰疼
非虚构疲倦
非虚构绝望
非虚构苍老
非虚构贫穷
非虚构单身
非虚构孤独
非虚构失败
只有自由
爱情
尊严
梦想是虚构的
虚构如遥不可及的星河画卷
所有的春天不过一支烟的灰烬
所有的花朵不过一粒尘埃的幻梦
所有的长调不过日月飞逝的慨叹
所有的绝望不过穷途末路的悲愤
所有的孤独如凝固的冰川
所有的青春若东去的流水
所有的自由是海市蜃楼
所有的爱情似梦幻泡影
所有的尊严任生存践踏
所有的理想如不及的星辰
所有的故事不过是历史的复制
所有的生命不过是死亡的传递
朋友 你知道皮村吗
你知道温榆河的水有多深吗
你是否知道五环外打工人的忙碌
和片片抖落荒凉的梦
朋友 你知道皮村吗
你知道打工博物馆 打工春晚 新工人剧场 文学小组吗
你知道头顶每天有多少架飞机飞过吗
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上下班
用长时间通勤
每个月拿多少工资 交多少房租吗
你是否知道多少人活的像陀螺
没有爱 没有恨 努力生存
可一年又一年只是空空苍老
你是否知道多少人活的像野草
带着痛 带着泪 一路奔跑
可终究还是逃不脱现实锋利的刀
皮村 皮村
头顶上飞过的飞机轰隆隆 轰隆隆
皮村 皮村
孩子们脸上的笑容如此天真
朋友 你的理想开花了吗
你的爱情结果了吗
你是否还在生活的深渊里苦苦挣扎
你的道路是不是也弯弯曲曲
总到达不了渴望的世界
你是否孤独的难眠
是否绝望的呼喊
是否也有很多问题都搞不明白
总猜不出那些在风中飘扬的答案
你是否有家可回
是否有梦可追
是否活出了自己的本色
还是和我一样苟延残喘
你是否在别的地方
也和我在皮村感受到悲伤一样
迷失在北方的夜里暗淡的歌唱
歌唱被命运之神抛弃后无数黑夜和白天
皮村 皮村
每天上下班需要好几个小时
皮村 皮村
孩子们只有在寒暑假才能见到家人
我们这些把异乡当故乡的人
从天南地北来到城市里打拼
不愿浑浑噩噩过一生
在寻找理想的彼岸
现实的道路总荆棘丛生
我们这些流浪的人
从离开家乡的那一刻
就注定披星戴月 日夜兼程
总有自由的火焰在不远处闪烁
那是梦 那是爱 纵使付出所有也无悔青春
难忘那一夜皮村的月亮
我和兄弟坐在大石堆旁
想起了漂泊多年的往事
就情不自禁的湿了眼眶
月亮安静的照着这繁华的城
也照着你我的失落和踌躇满志
你说昏睡的青春何时醒来
是的兄弟拍拍胸膛
我们的血还是热的
我们的梦还是活的
皮村 皮村
头顶飞机轰隆隆让我压抑
皮村 皮村
那是外地人进城的落脚地
皮村 皮村
这里房租很便宜 但梦想很贵
皮村 皮村
孩子们笑容依然天真
飞机轰鸣我已不再压抑
皮村欢迎你 皮村欢迎你
贫困交加的正月
你被三十五岁的荒芜,打败
这个夜晚
窗外的风,让全身热血凝固
精神世界,在一瞬间坍塌如暮色
静悄悄地。
怀疑的雾团,围绕着冰冷的出租房,
轻轻的,在空气里中消散。
你不悲伤,也不绝望。
只是缓缓地,
从记忆的深处,
取出那些和青春一起走过的,断章截句
还有今夜,整个夜空升起的所有星盏
一字一句、一颗一颗
燃烧,取暖
县城文学
三十年前
七月的一个黄昏
我的一声啼哭
献给了上个世纪末的苍穹和一间贫困的小屋
后来妈妈说
我出生时尿了
按我们那里的话说是命不好
是的
母亲除了给我生命和养育
就再也没有给予我什么
妈妈
果真世事沧桑
我也没什么能够给予你
你不孝的儿子
也只能在异乡的类似黄昏
遥寄给你
这流火七月里
一片徒劳的深情